引子

不用掐指都能算明白，此番大约是今生最后一个暑假了。并非以后没有暑假，而是一年后天天都是假期不分寒暑。

一到暑期，有暑假和没暑假而请年假的人们便掀起东南西北海内海外的旅游热潮，好在本来就酷热的天气也不在意增加这点热量。

其实，每到暑假俺心里也长草，只因种种之故顾虑重重。放假前很久便思谋，虽不便远行，三五天应该可以吧。嗯，山西文化底蕴深厚，大同北魏立国还开凿云冈石窟，据说还挺凉快可避暑热。家门口就是高铁站，而且从大同而张家口很方便，当推首选。

可是然而但是，这事那事这缘那故转眼暑假仅余七八天且近立秋，再不行动恐怕旅游和避暑都要泡汤。不行，立即、马上，经三天三夜紧锣密鼓推演，郑重决定：宣化一日游。

虽然路途一百五六十公里，时值七下八上防汛紧要时期，安全起见，乘火车。8月3日上午吃喝拉撒毕，出发。

第一回 地方别看小 名头可不孬

宣化是个小地方，当今只是张家口市的一个区。可不知咋滴，俺一直觉得宣化是塞外重镇——是不是受《明朝那些事儿》影响呢，已经默念了几年。此番隆重的旅游活动自当好好做功课，百度小红书翻了又翻。结论：宣化，京西第一府，这名头可不孬。

要想了解一个地方历史文化就得去博物馆。一看不要紧，可以这么说，自从盘古开天地捏出泥人开始，宣化这地方就有人烟，什么旧石器新石器铜器铁器陶器瓷器玉器金银器一系列出土文物可以作证。

到了夏商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就归天子管了，先后归属冀州、幽州。从春秋到三国这段时间归属上谷郡——上谷郡是宣化载入史册最古老最响亮的名字，上谷郡地界挺大，那年去保定游玩写过《上谷游记》（已收入本人文集《无所集》），那时以为保定是上谷，此番一看，宣化的谷更靠上。

这位可是大大的有名：飞将军李广曾任上谷郡太守抗击匈奴：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宣化一带正处阴山山脉，找到出处了。

宣化正式得名于金，取“宣扬教化”意，这古地名总是要有所讲究，有文化内涵，与靠山屯夹皮沟张庄李庄之类不在一个文化断层。

在俺记忆中，宣化与明朝关系密切。果然，朱元璋十九子朱橞被封为谷王镇守此地。这谷王虽然人品和结局不咋样，但就藩宣府后搞了戍边建设，使宣府城颇具攻守兼备之功能，是明代早期城防建筑的典范，成为明长城“九镇之首”。

明朝著名的“土木堡之变”中，明英宗朱祁镇被蒙古瓦刺部太师也先俘获，也先押着朱祁镇到宣化敲击城门，也就是昌平门即拱极楼。总兵杨洪、巡抚罗亨信，不上当，皇帝也不好使，严令“出城者斩”，宣化军民得以保全。

明代文学家、画家徐渭，因杀妻入狱十年，出狱后于万历四年来宣府游历。

近代也有许多名人曾在宣化活动，有察哈尔抗日同盟军总司令冯玉祥、副总司令方振武在此动员抗日，抗日名将张自忠故居就在城里鼓楼旁边。著名剧作家曹禺幼年时曾在宣化玩耍。

上小学时学习毛主席的《纪念白求恩》，其中有一句“晋察冀边区的军民，凡亲身受过白求恩医生的治疗和亲眼看过白求恩医生的工作的，无不为之感动。”其中晋察冀的察指察哈尔省。宣化博物馆就在当年察哈尔民主政府所在地——终于找到“察”的源头了。

第二回 三楼立南北 一线贯今夕

小红书上说的最热闹的是宣化古城。古城的核心就是三座楼，拱极楼、镇朔楼、清远楼。参观完博物馆掉头直奔三楼。

三座楼的建筑风格、艺术特色、政治军事社会功能等等，我是不懂，就是按图索骥看看热闹满足于到此一游。

本着由远及近先南后北的原则，先到拱极楼。拱极楼就是南城门，但不叫南城门而叫“昌平门”。这名字好，非常亲切，俺就职于农业部和清华这些年在北京昌平前前后后沥沥拉拉工作了二十多年没见过昌平门，在这相遇能不感动嘛。

接下来到镇朔楼，也叫鼓楼。这楼有故事了，因为上面有乾隆老倌题写的“神京屏翰”大匾，寓意宣化是北京之屏障，给宣化和这个楼子都提高了身份。乾隆的字很敦实，一看就练过榜书，但俺没看出好来（不如郭沫若、谭延闿），觉得能挂在那里纯粹是名人效应。俺也在练字，功夫肯定不如几岁就开始点灯熬油的乾隆，但应该允许有不同意见吧。

第三座清远楼是钟楼，位于宣化古城正中。这座楼有个更响亮的名号“第二黄鹤楼”。俺的概念里大家都愿意当第一不愿意当第二，二师兄似乎是个不太体面的称呼，除了天下第二泉因为二胡曲《二泉映月》而声名显赫。这“第二黄鹤楼”的名号似乎历史不太久远，俺也看不出个一二三。20多年前去了几趟武汉，没登过黄鹤楼，那时脑袋里没有文化的概念而且疲于奔命，况且崔颢题诗在上头，俺也不便写啥。

拱极楼是南门，还有个西门叫大新门，也得去瞻仰一下，而且那里还有城墙——有城墙城门才叫城嘛，遗憾的是不让登攀。

看地图上标着，去大新门的半路上有个镇国府旧址，必须去看看，冒着火辣辣的太阳从清远楼沿钟楼大街步行1.5公里。呼哧带喘汗流浃背地一看，原来是明武宗朱厚照到此一游处。这朱厚照小哥是个奇葩，一边当皇帝一边做一些游戏，比如骑马射箭，养养花斑豹金钱豹啥的，还像俺们农村小孩似的爱玩打仗。俺们玩打仗无非就是cosplay个游击队长李向阳、日本鬼子松井等等。朱小哥玩真的，要带兵出征，还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这个遗址就是怹老人家当年歇脚之处（感兴趣者可参阅《明朝那些事儿》，那里面写的更好玩）。

第三回 当年西窜路 今日发财楼

古城标志性景点基本看完了，也到了饭点。

上哪吃呢？中午办理入住时服务员就推荐朝阳楼。想起来了，这个楼也是游友提到的高频词。听人劝吃饱饭，去着。

据说朝阳楼与慈禧老太太有关。叫老太太没有特别不敬之意，当然也不是什么尊称，俺不愿意用老佛爷之类称之因为在我心里这老太太很亵渎老佛爷，不配。

那年八国联军进北京，慈禧吓得仓惶西窜路过宣化歇歇脚倒倒气儿，那时她早已升任太后，想必已是老太太。老太太虽自诩为老佛爷，可是也得食人间烟火，吃饭，吃的正是朝阳楼的铜锅炭火涮羊肉。不知是饥不择食恰如珍珠翡翠白玉汤还是真的好吃，反正她是连连喝彩。于是朝阳楼名声大振。

据游友说，朝阳楼很火，用膳经常要排队。今人正在借古人发财——银两是中性的，不管黑猫白猫，流芳千古和遗臭万年都可用以发财。

俺俩人不想涮羊肉，就来羊肉串吧，再来一盘果仁菠菜，炒个素菜，一碗荞麦饸烙面，一瓶燕京纯生，112元，不贵，味道也还行，也没感觉特别好。

酒足饭饱，散步回酒店。酒店对门还有个天主教堂，里面灯火辉煌，高朋满座，正在伊利哇啦讲经布道——或者是周日做礼拜：宽恕这些无知的罪人吧，阿门。

想起镇朔楼下有个时恩寺，据说也是小有名气，能为众生祈福，只是大门紧闭——可能作息时间与教堂不一样吧。门外牌子上写着“我在宣化时恩寺为你祈福”，俺是个唯物主义者，那就转送小友小M甲吧：早日康复，活蹦乱跳。

第四回 果园几多果 钢城何以钢

计划古城一日游，结果游半日景点即告罄，买的第二天下午返程票，该如何打发半天时间？

出发前的预案是：若宣化半日，则第二天上午游张家口，改票从张家口返。但是天气预报第二天中雨，打车30多公里然后精湿呱嗒举着伞游览太狼狈，完全背离休闲度假初衷。就在宣化吧，实在不行就在宾馆囚着看电视——好久没看电视了。

说是这么说，还是不甘心，夜里辗转反侧划拉手机。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宣化曾有“半城葡萄半城钢”之誉，而且来时路上似乎看到了一个葡萄园。再刷手机，耶，真有观光葡萄园欸，据说还有600年的古藤哟：睡着了。

睡醒了，天没下雨。吃早饭，下雨推迟到10:00。吃完饭整理完内务，下雨推迟到11:00。作为一个在农村生活十八年在农业部门工作十四年半与农业农村有不解之缘的小老人家，若不去葡萄园调研一番怎么说得过去。

观后村的莲花葡萄小镇果然不让人失望，既有成片的真的葡萄架，又干净整齐，是我见过的最整洁的观光农业园。葡萄园特点有四。一是了解到宣化栽培葡萄有1300年的历史，二是这历史可上溯到张骞出使西域——园内有带来葡萄种的祖师爷张骞塑像，三是这里的葡萄架很特别，采用漏斗型结构，四是以“刀切牛奶不流汁”为特色的牛奶葡萄闻名，至于冠以“牛奶”二字据说乃因葡萄颗粒酷似奶牛乳头，其实俺觉得葡萄粒还是比牛乳头小些——写意，不必较真。

且慢，这石刻的字笔力可不一般，近前一瞅，果然，苏士澍先生题写“宣化古葡萄园”。不知是苏先生爱吃葡萄还是热爱农业或者在宣化有亲戚亦或者其他原因，反正这个小小葡萄园能有苏先生的题字，大放异彩。

葡萄园虽好，但据出租司机说，宣化葡萄种植已大幅度减少，葡萄园大部分被高铁占了。唉，半城葡萄已成过去，好好珍惜这块园子吧。

那么，半城钢呢？打车去炼钢厂。司机说，钢铁也已没落，一是宣钢被河钢并入已非当年宣钢，二是钢铁都在转型而且大量职工另谋出路了（有去唐山的）。

到第二炼厂大门下车，门楼依然辉煌可是门口都没有厂名牌子。俺对钢铁有些感情，上大学时曾到首钢参观，很被那高炉炼钢、轧机轧钢所震撼。面对此情此景，浮想联翩，照张相，唏嘘几声。

午时已到，吃饭，退房，返回。

尾子

原以为到塞外宣化可以避暑，可是3日下午依然走得汗流浃背，不得不两度利用机动车偷懒：步行街上招手即停的电动观光车——票价一元很人性，打车1.1公里去大新门。

热闹的街道很闹腾，音响声震耳，很有改开之初的景象——或许是小城市保留的淳朴吧。

出租司机热情好客，很愿意介绍当地情况，而且不是骂骂咧咧的。

雨实在让人纠结。出发前研究雨，到达后关注雨，结果从3日8:00一直到坐在家里吃完晚饭冲完凉才感觉到雨滴有一搭没一搭地粘几下窗户。

这么近那么美周末到河北——俺脚着这句宣传语当属天下第一，要是再有第二的话恐怕就是苏超的“比赛第一，友谊第十四”了。河北确实很方便，很有游头。

路途近，自然车票也不贵，豪横点，买一等座。上车半天怎么不送饮料小吃呀——以往一等座都有的？答：这是和谐号，复兴号一等座才有。

王革华，1961年生，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1984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工业自动化专业，198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管理工程专业，工学硕士。研究领域为能源系统分析与规划，侧重于农村能源、新能源经济与政策分析，能源与气候变化等。1987～2001年在农业部规划设计研究院工作，曾任能源环保所所长。2002年至今在清华大学核能与新能源技术研究院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曾任副院长，主讲研究生课程《能源与可持续发展》《新能源概论》。著有《能源与可持续发展》《新能源概论》《新能源：人类的必然选择》《县级农村能源综合建设规划》《农村能源项目经济评价》等专业著作，以及《半瓶集》《无所集》等诗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