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扬踏入纽约肯尼迪机场时,深吸了一口气。五十三年的生命里,他第一次把生意完全交给团队,独自踏上这段跨洋之旅。作为新加坡精密电子公司的创始人,他的生活向来被订单、会议和跨国电话填满。
“这次不一样,”他在心里重复着启程前对妻子说的话,“就我自己。”
第一天在曼哈顿,他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摆脱商人的本能。走过第五大道时,他下意识地计算橱窗陈列的成本效益;在中央公园旁,他思考着新加坡能否借鉴这里的公共空间规划;甚至在时代广场闪烁的霓虹下,他估算着广告牌的租赁价格。
转折发生在第三天。在去往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地铁上,一位银发老人坐在他旁边,膝上放着一本破旧的素描本。
“第一次来纽约?”老人头也不抬地问,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吕文扬惊讶地点头:“很明显吗?”
老人终于抬起头,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你看地铁线路图的样子,像在分析财务报表。”
两人聊了起来。老人叫亨利,退休前是小学美术教师,现在每天带着素描本穿梭于城市各处。得知吕文扬的商人身份后,亨利提议:“跟我过一天,不用游客的方式看纽约。”
接下来的八小时改变了吕文扬的整个旅程。亨利带他去了皇后区不起眼的移民社区小店,那里的墙壁贴满了手写菜单和泛黄的家庭照片;他们坐在哈莱姆区的台阶上听街头爵士乐手即兴演奏;在布鲁克林桥下,亨利教他如何观察光线的变化如何重塑城市轮廓。
“你知道吗,”亨利一边快速勾勒着天际线一边说,“我教过的孩子里,有些后来成了建筑师、设计师,但最有成就感的,是那些学会看见世界不同面貌的孩子。”
那一刻,吕文扬突然想起自己十岁时,曾花整个下午观察蚂蚁搬运树叶的情景。不知从何时起,他停止了“看见”,只剩“分析”。
旅程的后半段,吕文扬放下了手机里的行程表。他在波士顿的二手书店待了一下午,不为买书,只为听店主讲述每本旧书的前主人故事;在旧金山金门大桥旁,他没有拍照,而是闭眼感受海风与雾气的交织;在新奥尔良的爵士酒吧,他第一次随着音乐摆动身体,不在意节奏是否准确。
回国前夜,吕文扬在酒店房间整理行李时,发现亨利悄悄塞进他背包的素描本。第一页有句话:“送给学会重新看见的朋友——亨利。”后面是十几幅速写:地铁上专注看地图的吕文扬、品尝第一口纽约披萨时惊讶的吕文扬、最终在华盛顿广场听街头钢琴演奏时微笑的吕文扬。
飞机降落樟宜机场时,吕文扬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开机处理工作。他望向窗外新加坡熟悉的景致,突然发现公司大楼旁那排雨树在夕阳下的光影,美得他竟从未注意。
回家路上,他决定下周要带结婚二十五年的妻子去重新认识新加坡——不是作为地产开发商或市政规划者,只是作为一对学会“看见”的普通夫妻。
商业智慧教会吕文扬如何建造事物,而这场意外的美国之旅,教会了他为何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