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看不见的边境线:一个朝鲜导游的中国梦
"您知道吗?每天晚上,我都会站在大同江边,朝着中国的方向眺望。"
说这话时,我们正站在平壤青年公园的摩天轮上。26岁的导游小金指着远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是向往,是好奇,更是一种说不清的眷恋。
作为她在朝鲜旅行期间的导游,我已经和小金相处了三天。这个总是穿着得体职业装、笑容标准的姑娘,此刻却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感性。
"中国"这个词的分量
在朝鲜的这些天,我发现"中国"这个词有着特殊的分量。
每当我们的旅游大巴经过平壤外国语大学时,小金总会特别提醒:"看,这里有很多学生在学习中文。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人,在我们这里很受尊重。"
确实,在随后几天的行程中,我遇到了好几位中文流利的朝鲜人。有涉外商店的售货员,有少年宫的小讲解员,还有饭店里能准确报出菜名的服务员。他们的中文或许带着口音,但那份认真劲儿令人动容。
"学会中文,就意味着有了更多机会。"小金说这话时,轻轻抚摸着别在胸前的金日成徽章,"特别是,这可能意味着有机会去中国。"
那一次改变人生的旅程
小金告诉我,三年前,她曾随一个文化交流团去过一次中国丹东。
"虽然只待了三天,但那三天改变了我的一生。"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高楼,第一次坐电梯,第一次在超市里见到那么多种商品..."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您可能觉得好笑,但最让我震撼的,是看到中国街头的年轻人可以自由地使用手机上网,可以在咖啡馆里畅所欲言。"
但随即,她又恢复了职业导游的镇定:"当然,我们朝鲜也有自己的发展道路。我们更注重集体利益,而不是个人享乐。"
这种在真情流露和官方话语之间的切换,让我看到了这个年轻姑娘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难以逾越的边界
在开城通往平壤的途中,我们经过多个检查站。每次,小金都要下车向执勤人员出示证件,说明情况。
"对我们朝鲜人来说,离开平壤去其他城市都需要通行证。"回到车上后,小金向我解释,"更别说出国了。"
她告诉我,普通朝鲜人想要出国,简直难如登天。首先要通过严格的政治审查,证明全家三代都是"可靠的";然后要有充分的公务理由;最后还要缴纳一笔相当于普通工人十年收入的"保证金"。
"所以,能出国的人,特别是能去中国的人,在大家眼中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小金的语气中不无羡慕。
藏在细节里的中国印记
在随后的行程中,我开始留意那些不起眼的"中国印记"。
少年宫里,一个拉小提琴的女孩琴盒上贴着中国品牌的贴纸;万景台学生少年宫的小朋友,画着天安门的图画;甚至在一家涉外商店里,售货员悄悄向我展示她收藏的中国流行歌曲录音带。
最让我感动的是,在平壤地铁里,我遇到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到我的中国面孔后,他鼓起勇气用中文说:"你好!我去过北京,很棒!"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友好和向往,让人动容。
未说出口的梦想
行程最后一天,小金送我到平壤火车站。临别时,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这是我的中文学习笔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带团去中国。我想亲眼看看长城,看看故宫,看看课本上说的那些地方。"
翻看她的笔记本,我看到了工整记录的汉语词汇,还有细心粘贴的中国风景明信片。在最后一页,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们朝鲜人也知道这句话。"小金笑着说,"可是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万里路',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希望的火种
在回国的列车上,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平壤城,思绪万千。
我想起小金说过的话:"也许有一天,我们也能像现在的中国人一样,可以自由地去看看这个世界。"
是啊,三十年前,中国人出国又何尝不是困难重重?谁又能想到,今天的中国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出境旅游客源国?
列车驶过鸭绿江大桥时,我看到了对岸丹东林立的高楼。一江之隔,两个世界。
但我也相信,就像中国改革开放的历程一样,朝鲜终究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到那时,像小金这样的年轻人,将不再需要隔着江水眺望对岸的灯火。
尾声
回国后,我时常会想起小金和她的中国梦。有一天,我收到一封来自朝鲜的邮件,是小金托一个中国朋友转发的。
邮件里有一张照片:小金站在大同江畔,背后是缓缓落下的夕阳。她在邮件中写道:
"我还在努力学习中文,现在已经能带中文团了。虽然还没机会再去中国,但我相信,只要不放弃希望,总有一天,我会再次踏上那片土地。到那时,我一定要去看看真正的长城。"
看着照片中小金坚定的眼神,我相信,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终有实现的一天。
因为,任何一个民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是不可阻挡的。就像春天的鸭绿江,冰封再久,也终有解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