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泰山十问 | 李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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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有拔地通天之势、擎天捧日之姿、直冲霄汉之气、峻极于天之象。泰山巍峨壮丽,雄峙天东,被誉为中华第一山。这座东方圣山同天并老、与国咸休,承载着中华民族美好浪漫的想象。泰山是一轴风光无限的画卷;是一阙洗礼灵魂的神曲;是一座屹立海边的圣山;是一部通古鉴今的石书。
泰山从山脚到山顶路程仅9公里,但是相对高差却达到1395米,陡峭突兀的断裂山体,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这种气势深深震撼着古往今来自命不凡的帝王、不可一世的重臣、才华横溢的才子、平凡朴素的芸芸众生。风云一举到天关,快意平生有此观。登泰山观天下,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我曾经四游泰山,三次成功登顶,每次都被泰山深深震撼,意犹未尽,作泰山十问。
其一,天神之问。山岳崇拜为人类天性使然,人们信奉大者为尊,高者为尊,至大至高者为神。泰山巍峨,与人相比,泰山已是高大至极。然泰山较之喜马拉雅山脉,不过丘垤;喜马拉雅山脉较之地球,好似泥丸;地球较之银河,亦如微尘;宇宙之外,或有更大宇宙。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究竟何者为神?亦或皆可为神?神亦有大小乎?人为万物之灵长,亦可为神乎?人神难辨?泛神论与一神论难辨?恰似泰山云雾,缭绕难解!
其二,柴望之问。柴望礼仪是最早的祭天之礼吗?柴望于天还是柴望于神?大汶口遗址出土的大量陶尊刻有火焰纹。在泰山顶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直冲太阳。这种神秘的图案寓意燔火祭天或祭神。柴望究竟是在白昼还是夜晚?火光映照星河,是否更显壮丽?这种行为充满激情与浪漫,这种仪式是否为封禅之滥觞。
其三,封禅之问。齐桓公欲封禅泰山,管仲以功不及古为由谏阻。管仲称上古时期有七十二位帝王封禅泰山。《史记·封禅书》亦载自无怀氏至西周,有七十二位帝王相继来到泰山。如果这是真实的,说明泰山在史前文明时代就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就因为不能参加汉武帝的封禅泰山大典而引为憾事:“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山岳崇拜与权力崇拜的关系如何,封禅告功于昊天上帝,权力需要天命的背书。那些刻在石碑上的祷词,究竟是写给昊天上帝?还是写给世人观瞻?
其四,三教之问。天下名山,或为僧占,或为道占,或为儒占。泰山则汇聚道、佛、儒三教,三教互补,共同支起中华文化。三教大多崇奉人文神,泰山的宫殿庙宇大多供奉三教神灵。道教是本土宗教,佛教是中国化的外来宗教,儒教的宗教化程度不及佛道二教。岱庙供奉主神为东岳大帝,灵岩寺有千佛殿,孔子庙在玉皇顶下。泰山神仙谱系中以道教神为主。后人又有“以儒治国、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之说,可见在传统的价值观念与思维方式下,治身既是三者的基础又是终极目的;这种人文主义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与宗教色彩。
其五,神权之问。泰山神灵大多为道教神灵,神界亦如人间,等级森严。按照以高为尊的原则,以海拔而论,玉皇顶位于泰山之巅,青帝宫次之,碧霞祠再次之,孔子庙再次之,万仙楼,关帝庙,岱庙则依次而下。在众神之中,碧霞元君似乎最受人们爱戴。碧霞元君又被称为“泰山奶奶”“泰山女神”“泰山神女”。碧霞元君统帅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女性掌握军权是否为母系社会的遗风。东岳大帝与关帝亦统帅岳府神兵,碧霞元君如何与他们分配职权?其他四岳是否也有岳府神兵?
其六,五岳之问。泰山为五岳之宗,五岳独尊,这一说法几乎深入人心。这种观点始于何人?成于何时?其他四岳是否认可这种观点?黄山、庐山、雁荡山是否认可这种观点?“五岳独尊”可否改为“五岳至尊”?众山何曾争过虚名?不过是人把其审美偏好镌刻在岩崖,似乎已为定论。
其七,比较之问。自然崇拜、山岳崇拜是人类的天性,喜好比较也是人类的天性,人类在比较中必然产生喜好或厌恶等情绪波动。我们崇拜泰山,当我们看到黄山、华山、峨眉山、五台山、阿尔卑斯山、安第斯山后,我们对泰山的情感是否会产生某些变化?是否会改变泰山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其八,永恒之问。沧海桑田,泰山岩岩,雄峙天东。帝王将相、文人墨客、寻常百姓,皆是过客,唯泰山悠悠亿万年。今日我们登临观瞻,千百年后谁还会记得我们?泰山虽不言,而众生代代瞻仰。泰山的永恒,是否正是人类对不朽的渴望?石头无皮,人命有尽,如果人类可与泰山同寿,又将视之如何?
其九,信仰之问。古人登山祭天,今人登山寻幽访胜、眺望未来。信仰的形式在变,登山的动机也在变,但泰山仍是泰山。当现代科技一层层揭开自然之谜,现代文明一点点改变生活方式,神灵是否会退场?抑或,人类永远需要一座大山,来寄托那一腔无法言说的敬畏与浪漫?
其十,未来之问。亿万年后,泰山是否依旧?若温室效应加剧,冰川消融、海平面大涨,岱顶会否成为汪洋中的一座孤岛?若人类移居星海,泰山是否仍是精神故乡?
泰山岩岩,鲁邦所詹,擎天捧日,拔地通天。七尺微躯,发此十问,泰山不语,只以风云作答。
作者简介
李博(1985-),男,汉族,江苏铜山人,历史学博士,历史学博士后在站,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已发表学术论文与文学作品近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