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内地生活多年之后,第一次踏上这片被阳光温暖亲吻的新疆大地,我才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风,带着一种豪爽的味道,仿佛每一阵清风都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
乌鲁木齐的巴扎是我初到新疆时的第一站。人群中弥漫着烤包子的香气,维吾尔族大叔站在馕坑前,笑得开怀。他的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亮如天山的星辰。他灵巧的手指把油酥包裹的包子做得尽善尽美,每一个褶皱都紧紧地捏得对称。每当他递出包子时,总会嘴里念叨着:“外地朋友尝尝。”这种待客之道,在南方的菜市场可见得少,那里多了些做事心机,少了这份真诚。
新疆人过的生活节奏就像是敲打着鼓点。喀什古城的手工坊内,铜匠的锤击声与裁缝的针线声交织成一曲和谐的乐章。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一位哈萨克族的老汉正在教孙子弹冬不拉。每一弹琴弦的瞬间,仿佛草原的风悄悄飘进了他们的土坯房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次麦西来甫舞会。在那里,一位七十岁的老妈妈在舞池中跳得比年轻姑娘还要带劲,头巾甩得飞快,围观的游客都被她的热情感染,纷纷加入到舞蹈中,笑声与音乐交织在一起。
提到新疆人,他们的饭量与豪爽同样出名。记得在伊犁牧民家里做客时,女主人端上来的手抓肉铺满了整张炕桌。我拿着刀子迟迟不敢下手,男主人看着我一笑,直接拿起羊腿手撕了给我:“吃!到了草原,还学城里人讲究?”那时我才知道,招待客人是一件大事。在这里,讲究“三巡”:奶茶、馕和肉,少了一道就不算真正待客。另一次在塔城参加婚礼,新郎不停地挨桌敬酒,最后喝趴下了七个壮汉,甚至被新娘扶着唱完了整首《黑眼睛》。
新疆人内心的野性与直率,是我常常感到震撼的。曾见过一位维吾尔族小伙骑摩托车,载着五筐新鲜无花果,在戈壁滩上驰骋,风一样的速度;也见过图瓦人弹马头琴,把一曲《茉莉花》弹得浑厚深情,仿佛雪山的清泉在琴弦间流淌。最令我钦佩的,是那些在沙漠边缘种枣树的汉子。尽管四十度的酷暑,他们依然坚守在田间,顶着烈日辛勤灌溉,让曾经荒芜的塔克拉玛干变成了绿洲。有一次,在和田夜市,一位卖石榴汁的姑娘和我聊天,突然问道:“我们这儿的广告词是‘枣想和你在一起’,你们那儿叫什么?”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广告语,姑娘笑得弯了腰,似乎每个细节都透露着他们的幽默与智慧。
新疆人将生活过得像一幅精致的拼图。汉族大姐手把手教哈萨克族的邻居腌酸菜,回族老板对维吾尔族顾客赊账,蒙古族医生为汉族老人提供免费的义诊。我曾在阿勒泰的医院看到,维吾尔语、哈萨克语与汉语交织在一起,医生们互相讨论CT片,最后总能达成共识。在坎儿井旁喝奶茶时,老人们会给你讲《阿凡提的故事》,其中充满了智慧与幽默,那份各族人之间的互助与理解,犹如茶汤中的温情,沁人心脾。
最让我羡慕的,是新疆人那种悠然从容的生活态度。春天在杏花沟看野杏树开满山野的云霞,夏天躺在草原上数着银河,秋天追逐胡杨林中那金灿灿的落叶,冬天则裹成粽子在雪地上打滚。他们从不急躁,就像喀什古城的土陶匠人一样,转盘一转便是五十年。有一次,我问一位卖干果的老板:“不担心电商冲击吗?”他只随手扔了颗核桃进杏干堆里,轻松地说:“急啥?太阳东升西落,日子慢慢过。”
离开新疆的那天,机舱里弥漫着淡淡的馕香。前排的一位大爷从包里掏出瓶石榴汁,非要与我碰杯,说这是“离别的都瓦”。飞机起飞,飞向了云层,我终于明白,新疆人并不是活得慢,而是他们懂得把每一刻都活成诗。正如他们烤馕要等土坑慢慢加热,酿酒需要时光静静发酵,这种从容与不急,正是钢筋水泥丛林中难以触及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