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冬天，按节气讲，是立冬到次年立春这段时间。但实际上到了霜降过后才真正有了冬天的感觉。尤其是北方冬天。谚语说“霜降水流稠”，北方的冬天清、冷、静、荒，甚至有点凄。也就是说，冬天的特质在北方才能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

我的故乡在北方，在太行山顶典型的农村，因此从小到大对冬天的体会是全面的、细致的、也可以说深刻的。

故乡的冬天可以说是有韵味的。金灿灿的秋季过后，显出了荒凉的景致。人们可以从田地里收获后的秸秆，山坡上枯黄的杂草，田间小路上散落的牛粪，河中缓慢流水的单调无聊的景色中，体验到初冬的感觉。也可以从街中石碾留下来的碾谷新痕中体会它深藏的意境。还可以从庭院里粮垛旁麻雀奔跳着啄着留下来的米粒中，领略那种收获后辉煌的痕迹。但西北风过后，树枝摇着头，地上的秸秆及粮糠随风而安的凄态，映衬出故乡北方冬天来临的写照。这时，你可以享受那无尽延绵的冬天了。

故乡是农村，农村的冬天别有洞天的。多少年来无数的文人骚客对她的赞美更显现出她独特的风韵。

晨起，农家烟道的白烟像温泉里的白雾，无序地向四周摇摆。那景色便是“静”的情景了。偶然听到几声烟呛的深咳，这是在为土炕烧的第一把柴火，为早饭过后农妇们端坐热炕做出的必要准备。之后，妇女们便要开始针线活和唠家常了。屋内的那些热火朝天衬托着窗外的幽寒，真是别具一格。

不久，太阳慢悠悠爬了上来，慵懒又不热情。出圈的牛铃声由近到远，只听到“哎，嗒嗒，哎”，响在院外，通向山野的路中。

只有在厨房内静听秋天腌制的酸菜在发酵着自己蜗居的喜悦。她已不是迎风而立的芥菜了。静等着和主人一块越冬的享受。

与南方不同的是，故乡的冬天，并不是只有荒凉，气温一天一天地降低，等待着第一场大雪到来。盼着盼着，雪花便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来，落地，越下越厚，越积越多。这时的山岭，田野，房前屋后便是银色世界了。山静得那么好，从未有过的静，只有觅食的小鸟在叽叽喳喳飞来飞去，给这山林的冬天增添了动的生机。

人们只是把房前屋后打扫干净，再扫出通往村里广场的一条道路。道道相连，路路相通，如果能俯视全景，便是一棵大榕树。细想起来，这便是人们心灵的一种沟通罢了。

这时，村子里的男人们便聚在一起，打打麻将、扑克之类的玩意，过后主人家准备几个简单家常菜，拌酸菜，炒个土豆丝，在一起酣畅淋漓地喝个小酒，处处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大雪封路久了，天气放晴，人们便不愿待在这久居的屋内，总是要出去散散心，或是赶集，或是走走亲戚，释放一下久待的腻歪罢了。这时房檐上随处可见的冰凌，午后的点滴，都会使你发现有了深冬的迹象。

深冬是农闲的日子，地被白雪盖着，像个酒醉未醒的大男人，待到暖冬时，雪消融了，群山中坦露出凸凹的奇石，野草，大山才从深睡中渐渐地醒来。

村里的男人，虽闲却勤。拿把斧头绳索，到大山里，个把时辰，整理些树木的枯枝，剁成一堆过冬的柴火。老年人也是在牛群归圈或是出圈时，装上个挎篮，用一个小铲子把行径中便出的牛粪收拾进篮内，放在地里一堆，以便第二年打春耕地时施肥。但妇女们便不闲了，她们数落着过年的添置之外，还会把过春节的所用衣服整理清洗。每年冬天，故乡的河里，便是飞扬着洗衣的棒槌声“当当当”……被冰凌封过的河边，便是钻出1平米见方的冰口子，家家如此，户户这样。最可怜的是妇女们那双手冻开的裂缝，大的像婴儿的口角，用白胶布裹着，无药可治。这是久居城里的人无法知晓的，也是一个远离故土的人，对故乡母亲永恒的心痛。但深裂中开启的是对家庭的希望和期盼。

深冬最开心的是孩子们。所以农村的冬天是孩子们的天堂，虽然没有城市设施，没有公园里秀美的长廊。但是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天性。

上午，三五成群去河里在冰面上，用木头做成的冰车，排成长队，顺流而下，像一群在集训的新兵蛋子，稍微胆小的女孩，便坐在大街湿滑的石台上，用大小一致的石块玩着农村特殊的游戏。下午河面的冰略有消融的水，孩子们便在村子里空旷的广场玩耍，有的是赶铁环，有的是打牦牛球，有的是打“耳”（“耳”是根木棒，两头削尖，用木板用力向“耳”的尖头部打，“耳”蹦起来，用木板用力准确将“耳”送到很远的地方，另一个伙伴再往回打）。总之，有些高尔夫球的意味。但规则相对简单。

到了人多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便组织分成两伙，有两个头人各带一群人，玩打江山。所谓的“江山”就是地里堆好的一大堆牛粪。一伙孩子们守江山，另一伙攻，如果头人在粪顶端五分钟，江山就是打成了，有的时候是同时攻占。玩“打江山”，村里的大人们也在观战、呐喊助威。游戏结束后，孩子们浑身是牛粪扬起的粪沫子，一直到内身。不少孩子因之挨了大人不少打。但现在回忆起来，确实是件快乐的事。

冬季是漫长的，但在农村一晃便到了春节。春节过后不多时便“打春”了。也就是说的暖冬。

冬天是荒凉的，四季更替，它像人生进入老年。但故乡的冬季不只是冬藏，它蕴含着对春的期待。有它的辛酸，也有它的快乐。

故乡是美好的，故乡的冬天是回味无尽的。（冯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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